◎回家◎

“只是瑣事嗎？”林蘇雲問, “我看剛才江師兄的表情可是十分糾結。”

“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嗎？”

江楚纓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林蘇雲扭頭看他。

“我笑自己。”

江楚纓說道：“方才沒見到師妹之前，我一直在為一點小事猶豫掙紮，但是看見師妹之後, 我覺得那些都不叫事了。”

林蘇雲忍俊不禁：“是我的堅強鼓舞了師兄嗎？”

江楚纓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當然。”

“我哪有那麽厲害？”林蘇雲笑。

“你當然很厲害, 別忘了你還救過我。”

林蘇雲一楞：“我救過你？”

江楚纓也是一楞：“你忘了？”

“在救褚煙之前, 你忘了嗎？”

但他很快釋然一笑：

“或許是你救過太多人了，忘記了也正常。”

林蘇雲試圖回想。

回想失敗。

“真的很多人？”

“很多。”

江楚纓長長呼出一口氣，伸手抓住一團雲, 又任它在指縫間悄無聲息地溜走。

“不過就算你忘了，他們是不會忘記的。”

永遠不會忘記。

靈舟快要到靈草宗前, 兩人正在喝茶，江楚纓突然說：“我打算離開宗門一段時間。”

林蘇雲擡眼看他：“去哪兒？”

“去……探親。”

林蘇雲點頭：“好。”

江楚纓：“你不好奇我的家在哪兒嗎？還是說你已經知道了？”

江楚纓盯著她，林蘇雲皺了皺鼻子, 好笑道：“江師兄怎麽大驚小怪的？”

“我一點兒也不好奇。如果不是怕你去找問天宗報仇，我連你去哪兒都懶得問。”

說著林蘇雲頗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嘛？你這麽大人了，又不會走丟。”

“好吧。”

江楚纓這才收回視線，悠悠說道：“我總覺得師妹你什麽都知道，什麽人都認識，所以我猜你也認識我。”

“看來猜錯了。”

林蘇雲一口茶差點嗆住。

還好江楚纓沒有再註意她。

他站起來：“待會兒我回去收拾一下院子就走。”

靈舟落地，新弟子們正站在靈草宗山門前, 此時他們正看著面前的山門發呆。

林蘇雲收起靈舟，找到萬霜林：“大家怎麽都在這兒站著？”

萬霜林插著腰：“你還說, 都等你呢, 那個記名石不是在你那裏？”

林蘇雲“啊”了一聲, 連忙拿出記名石：“瞧我這記性。”

本以為做了萬全準備, 卻還是把這個最基礎的給忘記了。

萬霜林拿過她手中記名石和毛筆, “我來吧, 褚煙在等你呢。”

林蘇雲一楞。

……褚煙回來了？

“不用擔心，褚煙帶誅冥草回來了，現在長老正用誅冥草葉熬藥呢。”

萬霜林朝她眨眨眼：“快去吧，這邊有我和師弟們。”

林蘇雲點點頭，趕到了褚煙的院子。

一進門就見道青長老在熬煮著一小鍋藥，褚煙在旁邊幫忙添柴。

“林蘇雲！你回來了。”褚煙看見她，連忙站起來，神情顯得十分激動：“我、我找到了！”

他舉起手裏還帶著根須的誅冥草，微微顫抖。

林蘇雲松了口氣：“那就好。”

褚煙抹了一下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怎麽，剛才還好好的……”

突然間淚意來襲。

“多虧了你們，如果不是道青長老喚醒落寒、不是你鼓勵我進一步了解落寒的病情，恐怕……”

“好啦，都過去了。現在落寒有救，你也不用再擔心了。”林蘇雲溫聲勸慰，拍拍他的肩膀。

可提到這個，褚煙的神色又漸漸落寞下來：“這誅冥草……我只找到了一棵。”

“一棵足夠了。”道青長老在一旁說道。

褚煙眼睛一亮，連忙轉過頭看向他：“您是說一棵就能治好落寒嗎？”

“我哪有那般靈丹妙藥的配方，”道青長老搖搖頭，“霜林的分株秘術已經學得差不多了，等將這棵誅冥草種下，半年後就可以給它分株。”

林蘇雲頗為驚喜：“霜林說可以了？”

道青點頭：“她說可以試試。”

萬霜林是個謹慎的人，她能給大家希望，想必八九不離十了。

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霜林學到的分株秘術不僅能繁育誅冥草、治療落寒，還能給靈草宗帶來極大的收益。

也是現在，道青真人才意識到當初林蘇雲為什麽要費盡心思從世界各地搜羅出來這些無法人工繁育的上等靈草。

或許她早就料到了有這麽一天。

“待會兒我要好好感謝一下霜林道友。”褚煙正色道。

“我去幫霜林，你先把這鍋藥晾一下，待會兒餵給落寒喝。”道青真人叫他，後者連忙接過小鍋。

褚煙不敢施展法術，擔心將藥冰過了頭，只等慢慢晾到溫熱。

林蘇雲也打算跟著道青真人一起離開帶著新弟子入宗，褚煙卻叫住了她：

“等一下林蘇雲！我有要事跟你說。”

林蘇雲：“要事？”

褚煙神情嚴肅地點頭：“你認得長致嗎？”

林蘇雲瞳孔放大，忙問：“長致？你見到他了？他還好嗎？”

“你先別急，他很好。”

“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褚煙拉著林蘇雲坐下來，回憶他這個月遇到的事。

他從靈草宗出發，一路向東趕到魔界，在魔界與修真界的交界處花下重金購買了一件能遮蔽他身份的袍子。

只要穿著上這個袍子行走在魔界，沒人會認出他不是魔修。

他四處探查誅冥草的下落，最後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魔界的主城——魔都。

他趕到魔都，詢問眾魔修有關誅冥草的消息，但大家一聽說他想買誅冥草，紛紛諱莫如深。

後來他換了個方法，聲稱自己手裏有誅冥草的信息，才有人給他指了一條路——去找魔尊夫人。

“魔尊夫人？”

林蘇雲從來沒聽過還有這麽一號人。

傳說中的魔尊殘暴無度、嗜殺成性，這樣的人會有什麽……夫人？

“我也很疑惑，好在對方見我不是本城魔修，主動向我解釋。”

魔尊在三百年前在魔淵處巡邏時救了一名女修，這女修被救回來的時候只有一口氣吊著，經脈盡斷，卻依靠著強大的意志力生生熬了下來，但也因此墮魔。

魔尊看上了她，留她在身邊教導，百年後娶了她為魔尊夫人。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似乎沒人知道這個夫人長什麽樣子，魔尊把她藏得很深，好像不想被別人看見，大家甚至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

除了大婚當天，夫人坐著紗帳由魔尊騎著魔獸帶頭在城裏走了一大圈，其餘時間大家幾乎沒聽說夫人出門，據說她一直住在魔宮深處。

另外跟魔尊夫人相關的一件事則是魔尊一直在為夫人尋找“誅冥草”。

而魔尊提出的價格是市面上誅冥草的百倍，這樣一來，就算市面上還流通著誅冥草，褚煙也無力與其競爭。

褚煙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從魔尊夫人的手中拿到誅冥草了。

但想見到魔尊夫人談何容易，連在魔都居住了三百年的魔修都沒見過傳說中的夫人，他連門路都找不到。

最後，他打算通過成為魔宮的侍從的途徑潛入魔宮。

講到這裏時，褚煙頓了頓。

“成為魔宮??x?的侍從，需要在後背烙滿承載著魔氣的咒印。”

“而這些咒印，會與修真界的靈氣相駁斥。”

林蘇雲一驚，連忙問：“那你……”

褚煙搖搖頭：“我只剛被烙上一個字符便被叫停了。”

就是這個時候，他遇見了長致。

身材高挑，氣場肅殺的少年拿著一件袖口繡著一朵向日葵的長袍，快步走進來打斷他們，問這是誰的衣服。

新一批的侍從要被帶進屏風後依次被烙印上符咒，而他們的衣服就脫在外面。

褚煙說是自己的，下一刻便被長致帶了出去。

“這是哪來的？”

褚煙一時間無法回答。

面前站著的明明是十幾歲的少年，卻有著與同齡人不一樣的眼神。

褚煙潛意識覺得，他跟外面那些作惡多端的魔修不一樣。

他似乎隱忍著什麽情緒，冷靜下來後，他用極輕的聲音問褚煙：

“你是靈草宗的人嗎？”

褚煙沒有否認。

便是默認。

少年微微合眼，掩飾住眸中翻湧的思念：“那你……認識長雅嗎？”

褚煙這才知道少年的身份。

因為長雅跟氣質溫柔的落寒關系好，便經常跑到他們的院子裏找落寒玩。

長雅說，她之前跟哥哥流浪的時候，就靠繡花來掙出自己的飯錢。

所以長雅修煉的空閑就經常回來院子裏帶著落寒一起繡花。

落寒的衣服繡完了，褚煙的衣服自然而然要“貢獻”出去。

而長致也正是從向日葵的拙劣針腳認出了妹妹的“作品”。

在確定了褚煙的身份和來意後，長致大手一揮，讓他免遭了咒印的摧殘，並答應引薦他給魔尊夫人。

路上褚煙提出疑惑。

他一直不明白，這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是怎麽做到在兩人流浪過程中讓她吃飽飯的。

長致回憶起從前，揚起一抹淡淡笑意。

妹妹這樣的繡工哪裏會有人買，不過是他每日行乞後單獨留出來妹妹的一份吃食，說是用她的繡品換的。

這樣她不會覺得自己沒用，也不必跟他一同沿街乞討丟失自尊。

褚煙在靈草宗聽說過長致和長雅的故事，也知道長致在魔界，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巧地碰見對方，更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快混到了魔宮護法的位置。

長致雖然一笑帶過，沒有說自己這一年都發生了什麽。

但褚煙也能大概猜到他一定過得很不容易。

修真界本就是個吃人的地方，更別提比修真界殘酷千百倍的魔界。

長致沒有聊自己，將話題轉移到了魔尊夫人身上。

“你不必緊張，其實夫人是我在魔界遇到過最善良的人。”

長致如是說。

“她會可憐我們這些年紀小的侍從，經常給我們送她親手做的、凡界吃食。後來她覺得我做侍從很可惜，設法將我引薦給了魔尊，幾個月後魔尊便提拔我成了護法。”

褚煙：“這麽說，夫人確實很有善心……不過為何魔都眾人都不曾見過夫人呢。”

長致頓住腳步，擡頭認真地望著褚煙，聲音微微壓低：

“你出去後，也絕對不要說見過夫人。”

“不然……魔尊會對你下手。”

褚煙一楞。

長致將褚煙帶到了魔尊夫人的居所，褚煙也終於知道了原因。

魔尊夫人的宮殿十分奢華，目之所及不是石墻瓦頂，而是金制圍欄、靈石為瓦，腳下踩的是發熱的青玉，用作觀賞的園林綠植皆是世間罕見的靈植。

這恐怕是整個修真界加之魔界最為豪華的宮殿了。

褚煙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富麗堂皇的地方。

同樣沒有見過的，還有宮殿周圍、高通天際的金絲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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